(資料圖片)
逛舊書店是一件極有興味的事情,北京可能是最適宜的城市了。琉璃廠過去舊書鋪子林立,留下了很多文人的蹤跡。如今,琉璃廠只有中國書店,相比蘇枕書筆下的京都古書街,有了一定差距。盡管如此,我還是喜歡到琉璃廠去看舊書,清幽的街道、古樸的建筑以及書店內(nèi)靜謐的氛圍,都太適宜淘書了。
在中國書店尋書的一大樂趣,就是偶爾可以碰見一些名家的舊藏。臺灣出版人吳興文就是在中國書店翻到了中國第一張藏書票,堪稱奇遇。而我讀到一則關(guān)于香港報人張契尼的掌故——其人藏書甚豐,但他去世后,藏書基本都被后人送到了中國書店。這位作者寫他趕到中國書店,看到兩架子的張先生的藏書,挑了一些,其中有一 冊《Aduventures in English Literature》,此書中每一頁,都寫有英文批注。我當(dāng)然沒有這么幸運(yùn),但也屢有一些小收獲。有次我去中國書店,在書架上翻到了一些舊書,記得有岳麓版初印的《瓜豆集》、上海古籍版初印的《唐詩百話》以及花山文藝社的《暮年上娛》,尤其是后一種,我尋覓已久。這些書的扉頁上都蓋有一枚“鑒齋”的藏書印,且保存完好至極,應(yīng)是位老先生的藏書。
琉璃廠的中國書店,我是隔段時日,便會去轉(zhuǎn)上一回。散落北京的其他中國書店,大多都是邂逅。在北京讀書時,距離中關(guān)村的中國書店最近,但那時候愛逛新書店,有次去昊海樓買書,和友人在旁邊的中國書店,看到玻璃柜中有各種名家的簽名書展,非常悅目。歸來后,還特別寫了一篇《簽名本風(fēng)景》,此后也就格外留意簽名本了。印象亦深的一次,也和簽名本有關(guān)。有次去北大聽課,出小西門后,到中國書店,在二層看到一個簽名本的展售,其中不少是吳小如先生的舊藏。我頗喜歡北大中文系吳組緗先生毛邊簽贈的《歷代小說選》。去新街口的中國書店,則是某次去三十五中的周氏兄弟舊址參觀,也就是過去的八道灣。出了地鐵不遠(yuǎn),竟是中國書店,于是折進(jìn)去看了看,買了一套舒展編選的《錢鐘書論學(xué)文選》,品相極好。幾年前的春節(jié),去黃寺訪友,在地安門轉(zhuǎn)車時,偶然見到了中國書店的燕翅樓店,于是帶妻兒進(jìn)去看了看。還有一次,和兒子去郭沫若故居參觀,亦順道到這家中國書店去看書。記得那次買了一本鐘敬文先生的《西湖漫拾》,很古樸的小書,是民國翻印本。有位女店員,待客很富耐心,買書也有如沐春風(fēng)之感。
北大和清華附近,過去也是舊書店甚多,如今已多煙消云散了。記得之前每到周末,北大便在小西門附近設(shè)舊書市,那時我常去閑轉(zhuǎn),但似乎并沒有買到什么特別的書。倒是北大浴池的對面,曾有一個很小的舊書鋪子,我在傍晚時分從那里經(jīng)過,匆匆進(jìn)去,看到滿架舊籍,燈光昏暗,花了10元錢買了一冊錢鐘書的《談藝錄》精裝初版本。出了北大西門,在北大資源樓后面的一個車庫里,亦有一家舊書店。有次和幾位同學(xué)去逛,不知什么緣由,與書店老板聊起了王小波,一時頗為投機(jī),談興甚濃。那天買書后,店主一定要贈我一冊崔衛(wèi)平編選的王小波紀(jì)念文集。清華的舊書店似乎也集中在西門附近,記得去過幾次藍(lán)羊書坊,但那里除了舊書,主要是文藝青年淘電影碟片的好去處。一個假日的雨天,我特意去了清華西門的前流書店,在一個小胡同里,店門前綠藤纏繞,更顯清幽。那天遇到一位老者,似乎常來舊書店,他感嘆說,買書是會上癮的,但一生讀過的書,只不過是滄海一粟??芍^對書愛恨交加,我不由會心一笑。在前流書店,我買到清華美院的一位老教授的藏書,是郁達(dá)夫的《閑書》,扉頁有這位教授的毛邊簽名,很清秀。
網(wǎng)絡(luò)時代的到來,使得大多舊書店都閉門謝客了。姜尋主持的模范書局可謂后來的曇花一現(xiàn)。模范書局一改舊書店的簡樸乃至寒酸,而是顯得分外時尚和典雅。我去過幾家,其中一個設(shè)在楊梅竹斜街的一個二層老建筑里,一個設(shè)在中華圣公會的教堂里,還有一個設(shè)在北京科技會堂。在模范書局,幾乎不需要“淘”,這里的每一本書,都是經(jīng)過書店主人精心挑選的,就看你是否有興趣。在模范書局里,撿漏兒是不可能存在的,我曾略抱怨這里的書價昂貴,姜尋卻說,好書就應(yīng)該如此。模范書局有很多港臺本,諸如張愛玲、董橋、許定銘等人早年的書,非常齊全,但都價格不菲。我買過其中一兩本,想著來日方長,但現(xiàn)在看看,買自己喜歡的舊書,必須要趁早。有段時間,我很想把董橋在牛津大學(xué)出版社的集子收齊,便想著去模范書局看看,但姜先生去世不久,這家書店就關(guān)張了。我極欲買到的那幾冊集子,便曾在模范書局的架子上。而我還曾和姜先生約定,待我的新書出版了,也要放在他的店里出售。如今,我的書已經(jīng)出版了,但去過的那家模范書局卻沒有了。
與模范書局有些類似的,應(yīng)是佳作書局。有次去798,恰好同游的友人也是位愛書人,他帶我去了佳作書局。這里有一個專門出售外國藝術(shù)畫冊的區(qū)域,我雖然對畫冊極有興趣,但并不研究藝術(shù)史,故而對這些異國珍籍,敬而遠(yuǎn)之。盡管如此,我很希望這家書店能夠長久存在。說來,我之所以希望舊書店存在,因為每一家舊書店里,你都有幾乎不同的收獲,那是過去無數(shù)舊書的重新組合,猶如無盡的寶藏一樣。而在新書店里,特別是在趣味相近的新書店里,你的感受往往是一致的。故而在舊書店里看書,很像是一次次的奇遇,十分美妙。如今網(wǎng)絡(luò)舊書店興起,但我依然還是喜歡那種舊書店里淘書的感受,因為每一次逛舊書店,就是一次特別的旅行,是半日的閑暇,是一種別樣的儀式感。在網(wǎng)上淘書,這種感覺是完全沒有的。在舊書店,可以去摩挲、翻閱、比照,聞到舊書所散發(fā)的獨(dú)特的氣味,甚至還可以在這些舊書之中偶然看到一些手記,而這些東西如果在網(wǎng)上,便被店主提前告知了,這些突然帶來的興奮,便完全消失了。故而網(wǎng)絡(luò)舊書店帶來的,更多的是便捷,但喪失的,很可能是讀書人對書長久的興趣。
大鐘寺過去也有幾家舊書店。印象中,這里曾經(jīng)賣過初版本的《域外小說集》,記得藏書家陸昕先生曾興致很高地與我談起,其經(jīng)過真是一波三折。大鐘寺似乎很快衰落了,我去過幾次,有一次也是從這里經(jīng)過,進(jìn)去看了看,竟買到一冊南京《開卷》雜志的特輯,為全國書市印制,印量很少。這本讀書民間刊物,我之前在南京就見過,再相逢,似乎頗有種他鄉(xiāng)遇故知的感受,也從此和這家小刊物結(jié)緣了。大鐘寺的紅墻綠樹,分外古樸與幽靜,讀書人在這里淘書,似乎也有著特別的雅趣。
什剎海的荷花市場過去也有幾家舊書鋪子,可惜我沒有去過。中國社科院外文研究所的潘小松先生曾在那里淘到一冊《莎氏樂府本事》,品相極好,是 英國蘭姆姐弟寫 的《Tales From Shakespeare》。他還買到一冊《法國戲劇》的合訂本,售價400元,他用1000元的新書來了個以物易物,真是頗有古風(fēng)。荷花市場我后來去過多次,游廊蜿蜒,古木參天,荷花搖曳,游船行在什剎海上,真如在畫中游一般。而這里的書店,早已杳無蹤影了。之所以提及潘先生的買書舊事,乃是這里很有些像法國巴黎塞納河畔的舊書攤,但遺憾最終沒有成為永久的風(fēng)景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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